本文已发表于报业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以下为中文版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25.
www.project-

徐奇渊

北京——历史或许是押韵的，但美国经济现正所面临的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荒诞剧。当美联储的技术官僚与缺乏经验且反复无常的总统发生冲突时，常规的宏观经济工具很快就变得苍白无力了。

在以前，美国面临严重的经济动荡时，政府都会出台宏观经济政策措施以减少不确定性、恢复信心、稳定市场、重振投资和消费。2008年金融风暴和2020年新冠疫情冲击之后就是如此。还有2023年硅谷银行挤兑事件，之所以没有演变成更广泛的危机，正是因为政府迅速出手干预。

但这些危机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外生性的，是由监管不力的金融部门（2008年）和百年一遇的大流行病（2020年）所导致。相比之下，当前美国经济的困境则可以直接追溯到总结，他已成为经济的最不稳定因素。在这种情况下，经过数十年锤炼的传统政策工具已经不再适用。

直到去年年底，美国经济仍在健康增长。此外股市和美元在特朗普于去年11月胜选后仍双双飙升，因为投资者希望从他承诺的减税和放松管制中获利。市场似乎相信搞好经济才是特朗普的首要任务，而那些更极端的破坏性承诺只是竞选时的大话而已。

但好运并未降临，自1月20日特朗普就职以来，动荡不安已经成为美国政策的显著特征。而且，这在4月2日进一步强化了。在这一天，特朗普发布了一项大范围的“对等关税”政策，对那些与美国存在贸易顺差的国家征收超高关税。对此股市当即暴跌，债券收益率飙升，美元贬值。

在“对等关税”生效后还不到24小时，特朗普又宣布将其“暂缓”90 天，以便在此期间就新贸易协定进行谈判，当然这应当是对美国更有利的才行。但是，如果认为特朗普政府能在这样紧迫的时间内，与几十个国家达成贸易协议，那这种想法充其量只是一厢情愿。特朗普说，他会在到期后对所有未能与美国达成协议的国家征收关税，但到时究竟会发生什么还无从知晓。

特朗普的不可预测性远不止贸易领域。在国际舞台上，特朗普还对加拿大、格陵兰岛和巴拿马运河的主权提出了的离奇的主张。他还在俄乌战争问题上颠覆了美国立场，破坏了跨大西洋的团结，在白宫斥责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并在联合国有关乌克兰的决议中与俄罗斯投出了同样的票。

在美国国内，埃隆·马斯克（Elon Musk）领导的效率部（DOGE），对公务员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清洗，这使得联邦官僚机构动荡不安，而其所实现的削减预算却微乎其微。最令人担忧的是特朗普已向最高法院提出的申请，要求授权他解除独立机构负责人的职务，这将为合法罢免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扫清道路——此举将削弱央行的独立性，严重破坏全球对美元的信心。尽管后来特朗普放弃了这一主张，但是明年鲍威尔的任期届满，特朗普还将有权提名新的联储主席。

对特朗普来说，不可预测性和任性是任何谈判的关键。实际上对他来说，这也是领导力的体现。然而问题在于，预期是投资者信心的基础。如今，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已经导致了股票、债券和美元三者的价格大跌。

而这就是最令人担忧之处：特朗普的不确定性是内生性的，任何宏观经济补救措施都不会减少这种不确定性。任何降息或财政注资，都无法缓和来自椭圆形办公室的混乱。即使某些财政或货币措施暂时安抚了市场，特朗普也可能将此视为自己的成就和胜利，并加倍推行激进的贸易政策和扰乱体制的行为。

有鉴于此，美联储应避免采取激进行动来抵消特朗普引发的波动。可以肯定的是，美联储所能做的政策是有限的，即便它愿意尝试这样做：它可以印钞来恢复流动性，但却无法印出制度的信誉。目前，全球投资者已经在要求更高的溢价以对特朗普的风险进行定价。当前，任何追求经济稳定的政策努力，都可能招致明天特朗普带来的更大的不确定性。

无论美联储做什么，更多的特朗普式混乱几乎都一定会到来。毕竟特朗普在1月重返白宫时还带来了增援的力量：一个愿意执行他的任何极端措施的忠实拥护者团队。除非特朗普自己有所改变，否则我们可以预期企业将推迟投资，家庭将减少支出，全球投资者将为美国资产附加永久性的“特朗普风险溢价”——所有这些都将削弱美国经济的活力和韧性基础。

这对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有着重要影响。即使特朗普暂停向其他经济体征收高额的“对等关税”，他却仍维持、并随后调高了中国进口商品的关税。如今，中国刺激内需的努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除了稳定本国经济外，更强劲的内需还将有助于改善中国与其他贸易伙伴的经济关系，因为许多贸易伙伴担心自身市场会在特朗普关税下成为中国转移出口商品的目的地。

幸运的是，中国的政策制定者很清楚这一点。在3月发布的“工作报告”中，政府已经将“全面扩大内需”确立为2025年的首要任务。由于特朗普的不可预测性超出预期，中国很可能会出台一些更有力的政策来实现这一目标。

本文已发表于报业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此为中文版